失鸣的爱
据说，世界尽头有这样一种鸟，它寻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爱上以后就会失去听觉，再也听不见别的，只能听到它爱的那只鸟的叫声，这叫——失鸣的爱。
王俊凯使劲戳了戳自己的耳朵，还是塞得严重，时不时还带着类似电话忙音的声音在脑子里，似乎崩成了一条直线，不断撩拨着他的理智。
他揉了揉眼，不远处的两个人清晰了些，但依然也只是显出了轮廓，脸上表情不太清楚。王俊凯踉踉跄跄走过去，走到两人跟前，努力定睛看了好几眼眼前的人，发现还是一片模糊，情绪再控制不住变得急躁，没好气地伸手推了一把明显更高的那个人。那个人只是歪了歪身子，正欲开口，王俊凯却晃悠了两下，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小凯！”
……
头……巨……痛。
这是王俊凯意识清醒后的第一感受，甚至痛得他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焦距还未调整清楚，一个人便扑了过来，双手扣上他的肩膀，他痛得嘶了一声，那人才惊觉怯怯收回手，有些抱歉地问到：“好些了吗？”
是刘昊然。
王俊凯心头一燥，眉头紧皱，简直不想看到这个人，一看到他不只是头，浑身都疼了起来。
“你……你……”
“什么？”刘昊然忙不迭俯下身听，却听到王俊凯咬着牙说：“你，你走。”刘昊然倏地背脊一僵。
大概是上辈子造了孽。
本来王俊凯刚认识刘昊然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的。他那时候少不更事，只觉得昊然真厉害，昊然好聪明，昊然对他很好，昊然……总之刘昊然他妈的真的都很棒棒就对了。
直到…
“小凯！xx导演最近有部新电影在选演员！我推荐了你！”
“真的吗！那个导演很厉害啊！什么类型？我演谁？”
“嘿嘿，你哥我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才……”
“我到底演个啥？”
“是个青春片，你演我在里面女朋友的追求者，俗称…情敌。”
“你滚吧！”
时隔一周之后王俊凯接到了导演亲自打来的电话，片酬开得比他均价要高，大制作大团队大手笔，王俊凯黑着个脸看着经纪人将签好的合约屁颠颠走出房间。半个月后他就被刘昊然“拎”到拉萨的这个鸟不拉屎地方。
王俊凯一口气堵到他因为高原反应在拍戏时耳鸣加晕倒。醒来便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看见刘昊然就生气，偏偏他屁事都没有。
“小凯，你别胡闹。”刘昊然往上推了推掉下的镜框，佯装严肃地说。
刘昊然不拍戏的时候他高高的鼻梁上都架着个老花眼镜，王俊凯有次闲的发慌，伸手将他眼镜摘下来往自己鼻子上一搁，差点没来个天旋地转，然后刘昊然冷静地拿回眼镜，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傻子吗？眼镜也是随便戴的啊。”
王俊凯真是讨厌死刘昊然这幅教育人的口吻，明明只相差两岁，王俊凯总觉得刘昊然要大他好几个代沟的样子，烦死了。
“谁胡闹，劳资不想看到你不行吗？”
刘昊然本想顺手在王俊凯头上揉一把，听到这话伸出的手一僵。
心里叹了一口好大的气，脸上却是分毫未动。刘昊然假装摸了一把空气，将手收回来，绷着脸说：“休息好了就赶紧出来拍戏，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最后带着一丝莫名火药味的尾音被捻碎在刘昊然带过去的门后。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王俊凯撇了撇嘴，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过盖住脑袋。发出一声如炸毛的猫一般的闷叫。
没道理。刘昊然没道理。王俊凯这敌意…也没道理。
不过也得感谢这段小插曲。纵使剧组里神经最大条的收音小哥都感觉出了空气里的一抹紧张感，两个人关系越是微妙的紧张，对剧情诠释起来更有张力。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当然，完全high到忽略戏外情况的导演除外。
王俊凯今天下午的戏是承接他昨天晕倒前的戏。
女主角从医院里跑出来，抓住偷偷来看她的刘昊然，质问他，一直照顾女主角的王俊凯买饭的途中正好撞见两人，愤怒地冲过去，赏失踪许久的刘昊然一拳。
可谓之十分狗血了。
不过这是这部悬疑青春片唯一狗血的地方了。
王俊凯很不想演。原因很复杂。不想说。
拍戏之前经纪人千叮万嘱王俊凯不可再任性，要是把刘昊然得罪了他可能会把王俊凯活剥生吃了。王俊凯却没来由的笑了，得罪刘昊然？他倒想，可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吧，刘昊然永远都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第三十七镜，第五次，action！”
打板的声音将王俊凯的思绪拉回来。他拢了拢手里的零食袋，开始晃悠悠从镜头外走到镜头里的医院门口。本来想着能和女主独处很开心的他撞见刘昊然拉着女主角的手，两个人激烈地交谈着什么，王俊凯痞笑的脸一下子冷掉，阴沉地迈起步子靠近。
“聊得还挺开心的啊。”王俊凯看着面露难色的两个人，慢慢走近，假装委屈，撇嘴说道。
女生刚想开口，却被刘昊然阻止，王俊凯看着两人紧拽着的手脸色更难看了，下意识将如刀的眼神刺向刘昊然，刘昊然好似失明，表情淡然地说：“比见你开心些。”
刘昊然一向话不多，语气也从来不重，除了开拍之前不太愉快的见面……不对，王俊凯摇摇头，努力让自己入戏，带入电影里人设剧情。刘昊然语气轻巧却充满了警报，有人用刀用枪，刘昊然却可以用一身戾气就割伤人。
表面看起来似乎是王俊凯更坏更玩世不恭，刘昊然却是更无动于衷的那个人，由身及心的危险，且万劫不复。
“可我见你不爽，你可以滚吗？”
王俊凯说完，等不及刘昊然回答，王俊凯空着的一只手攥成拳头，往前用力一挥，揍在了刘昊然脸上。女生尖锐的叫喊声刺破了剧组笼罩的乌云，导演连忙喊卡，刘昊然身边一堆工作人员瞬间全涌上来，跑在最前面的经纪人狠狠地瞪了王俊凯一眼。
王俊凯低头看了看骨节发红的手背，想起拳头触碰到刘昊然脸蛋那种柔软滑腻的感觉，突然一声忙音，如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银针嗖得钻进王俊凯的脑子里，耳鸣的感觉又来了。
拉萨的拍摄，一波三折。
刘昊然伤的不行，整整休息了两天，才又重新开戏。脸上还有淤青，化妆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的。王俊凯下了戏立马就奔过来道了歉，满脸的歉疚，就差没以身相许了，刘昊然却又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揉揉王俊凯的头发，充满恳切地说：“小凯慢慢入戏了，挺好的。”
在一旁的经纪人刚准备开口，被刘昊然一个哈欠打断，“我困了，小凯你快回去熟悉剧本了，我再多给你一天时间喔。”
于是王俊凯就这么无形中被刘昊然的一记闷拳揍得心口堵得不行不行的。生气也不是，不生气又憋得慌。而且王俊凯的耳鸣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只听得见刘昊然说话，别的人都非常模糊。
王俊凯不知道他走之后刘昊然的经纪人彻底发了火，对着一脸狡黠轻松的刘昊然一顿数落，放了狠话：“你推荐王俊凯演这个就算了，他这么对你，你能忍我都看不下去，以后你们俩别想再合作！”
刘昊然这才收敛表情，将眼里的光都聚在一起，盯向经纪人，让经纪人心莫名一抖，过了一会儿刘昊然取下眼镜，边做眼保健操，边说：“你想要养小狼崽，本来就是要冒着被咬的风险啊。”
经纪人摇摇头，不甚在意刘昊然那句话的暧昧程度，他自动把“养”理解成“培养”，所以还是很生气，勒令刘昊然休息的两天都不准见王俊凯，刘昊然笑笑默认了。躲在酒店里忙里偷闲的养了两天的“病”。
王俊凯就可怜多了，不仅精神煎熬，耳鸣越来越严重，连音乐都没办法听。又不敢和导演提起，刘昊然受伤这两天王俊凯为了赎罪般，将他和女主三天的戏份硬生压到两天完成。
这天的夜戏终于收了工，王俊凯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发呆。已经两天了，鬼知道他就像是被施了法一样，脑子就像个机器，不停地发出轰鸣声，而刘昊然就像是附身在脑袋里的那根针上，不停在他全身上来钻来钻去。浑身不得劲。
今天是他们在拉萨拍戏的最后一天，也是王俊凯和刘昊然对戏的最后一天。
很早，王俊凯就到了拍摄的现场，穿着军大衣在他的休息室里熟悉剧本。今天有几个比较大牌的客串艺人，所以休息室不够，协商后刘昊然和王俊凯共用同一间休息室。
刘昊然还没来，王俊凯缩在角落里，闭眼背着他的台词。
背到第二遍，门被推开，似乎很多人走了进来，王俊凯的耳鸣突然加剧，他皱眉心想：刘昊然来了。确实是刘昊然来了，而他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王俊凯坐在哪里，然后走过去，叫他：“俊凯。”
王俊凯装作没听见，确实他也没怎么听清，两天没见刘昊然，耳鸣也开始有点不认得他了。
刘昊然哪知道这些，以为王俊凯还在闹脾气。心想今天他们的戏是和好的戏码，这个状态可不行。刘昊然站在岿然不动的王俊凯面前，瞄了两眼王俊凯的经纪人，那人一副状态之外的样子，刘昊然仿佛得到许可般，蹲下身来，坐着的王俊凯立马高出他一个头，刘昊然伸出双手，精确的捧住王俊凯还未化妆的脸蛋。
手掌用力，挤压。
“刘昊然！你干嘛！”
看着王俊凯受自己力，不由自主嘟起来的嘴巴，眉头却紧皱着，刘昊然心里早就乐出了花，表面上却假正经地说：“以前有人跟我说，别对小孩子这样做，否则他们要流口水，你会不会流口水啊？”
王俊凯试图掰开刘昊然的手，无果，他和刘昊然的力量级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于是他只得气鼓鼓地说：“你有病！放手！什么小孩子！”
“你就是小孩子啊，只有小孩子才要用哄的。”
“……谁要你哄！”王俊凯目露凶光，在刘昊然手掌下的脸却红了起来的。
“再凶！”刘昊然板脸瞪眼。
静谧了两秒，结果没绷住，刘昊然噗得笑了出来。
“……”
本来王俊凯被刘昊然一凶还真有点生气，结果看到他自己憋不住笑了，这才懵了。眼神一下子变得懵懂，嘟着的嘴不再“咬人”，过了好一会儿，王俊凯这才幽幽开口：“昊然，脸疼……”
刘昊然抖抖眉，松了力气，顺便在少年柔嫩的脸上轻轻揉了两下，拧了一把王俊凯的鼻尖，“待会儿好好演，早点收工带你去玩。”
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上妆。
王俊凯脸上突然失去两层温暖的屏障，凉风拂过他早就红得不行的脸，突然发觉自己的耳鸣似乎好了很多。低下头，按摩着自己的脸蛋，想了半天，偷偷勾了勾嘴角。
开始拍了。
剧情是刘昊然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救失踪的女主，王俊凯在关键时刻出现，拦住要走的刘昊然，硬着头皮道歉，想要和刘昊然联手一起。刘昊然默许，两人一同跳上即将开往未知城市的绿皮火车。
台词很少，最重要的就是那句“对不起”。
开拍之前王俊凯被刘昊然那么一弄，心里确实有点不是滋味，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太小气太别扭了，虽然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但往深想想，那句“对不起”也变得没那么难于启齿起来。
“第五十镜，一次，action。”
王俊凯拉住正欲上火车的刘昊然，刘昊然冷冷问道：“又要揍我？”
“不。”王俊凯脸色开始变得窘迫：“我……”
突然火车启动，准备关闭车门，王俊凯飞快望了一眼火车和早已不耐烦的刘昊然，咬了咬牙，“对不起。”
“什么？大声点，听不清，太吵。”
“对不起…”
“嗯？”
“对不起！”
刘昊然冷笑一声，推了一把王俊凯的肩膀，“臭小子，上车！”
两个人肩并肩跳上已经启动的火车。
这是个长镜头，火车要开到拐角处才算结束，两人跳上车没听到卡就算是没事了。车厢太小，刘昊然望了一眼低头弄机位的摄像师，难得有两三分钟的静谧，刘昊然松了口气，贴上冰凉的车厢门放空。
站在刘昊然对面的王俊凯却显得很紧张，紧张到刘昊然都注意到忍不住问他：“干嘛？这么不愿意与我共处一室？”
“不是……”
“那你干嘛一副想死的表情？”
王俊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样子太蠢，惹得刘昊然又是一顿笑。
王俊凯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面对刘昊然他总是手足无措，乱七八糟。
所以他想要改变一下这个状态。
“对不起。”
“哈？”刘昊然一愣，随即笑着抬头揉了揉王俊凯的头：“喂，该出戏了啊，傻小子。”
“你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就，就……哎呀，算了，太肉麻了。反正就是我不该这么小气，对不起。”
“小气？小气什么？”
还没说完，火车停了，稍微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过还有时间，因为火车还要开回去。
刘昊然好笑地看着眼前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的王俊凯，心里不断涌进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欣喜，这个样子的王俊凯大概仅他所见吧。真是只可爱的小狼崽。
“哎呀，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今天你会带我去哪里玩啊？”
刘昊然平日里好奇极其重，但是面对王俊凯的欲言又止，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心想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即使这股自信来得莫名其妙。
“你只需要期待，别的就闭嘴吧。”
“刘昊然，你对别人都那么凶吗？”
“我有凶吗？”
“……”
算了算了，王俊凯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反正现在刘昊然眼里只有他，他眼里也只有刘昊然。
于是他决定再大胆一次。
“那你带我去玩，我给你什么呢？”
“……王俊凯你有病……”
刘昊然话音未落，就被王俊凯搂住脖子，往他怀里一带，两个人撞在了一起，但却是非常柔软的触觉。王俊凯勾住刘昊然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都知道，谢谢你。”
轰。刘昊然听着自己脑子里一声爆炸。之后就是持续的忙音。
那根针会走会变，变成了王俊凯的模样钻进刘昊然的耳朵里，在他脑子里徜徉起来。
“小凯…我突然，突然耳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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